来源：黎兜兜
01
互联网时代，新闻的保鲜期越来越短。
最近的一条例外是：
“史航被曝性骚扰”。
它不仅没被淹没在五花八门的热搜里，一周过去，还大有继续发酵的趋势。
原因不止一个。
首先是因为，指控史航性骚扰的女性不是一位，而是多位。
起初通过澎湃新闻等传统媒体报道出的受害者数量，是12名；
到现在，在自媒体“萝贝贝”以网友私信方式收获的投稿中，逐渐累计到了25名。
这个数字还会不会继续增加，不得而知。
尽管史航本人接连发博回应，先称“情况不属实”，又称与爆料当事人们曾是“正当交往过的前任关系”。
但并没有人买账。
他写过的书籍推荐语被出版商删除，他担任图书奖推委的刊物也停止与他的一切合作……
其业内风评和人品，多少可从这些火速反应中窥见一点端倪。
此事愈演愈烈，绕不开另一个原因：史航的身份。
他是著名编剧，代表作有《铁齿铜牙纪晓岚》、《射雕英雄传》；是《吐槽大会》、《圆桌派》人气嘉宾，《奇葩说》名辩手；是在CCTV6有过专档脱口秀节目的主持人；文学策划、话剧、音乐剧等领域也多有涉足……不多赘述。
总之，在演艺圈名气大、人脉广的他，是自带大佬光环和滤镜的。
其中5名受害女孩联合发布的声明（上下滑动浏览）
这些受害的女孩们，或是史航的粉丝、读者，或是行业新人，或是与其合作的工作人员，或是文学爱好者……
最开始，她们无一不是带着仰视和崇敬，与他相识、接触、交流。
然而这也恰恰成了她们站出来发声后，反复受到质疑的关键点——
“如何证明你自己对史航不存在男女感情？”
“若非你情我愿，为何不一开始就表示愤怒，做出拒绝？”
“以及聊天记录里那些迎合意味的话语，又该作何解释？”
这些由旁观者的困惑和责问构成的漩涡，也曾吞噬过另一个女孩。
她叫房思琪。
在史航事件正式尘埃落定前，我们不妨再回顾一下“房思琪”的故事。
有些问题，或许能从中寻得答案。
02
或许你不了解“房思琪”，但一定听过她的名字。
她是《房思琪的初恋乐园》一书中的主人公。
初恋乐园，多么纯爱美好的书名，却从来没有一个人翻开后，能再心平气和地合上它。
它讲述的是一个怎样的故事？
作者林奕含曾在采访中给出过答案：“这是一个被诱奸的少女，爱上了诱奸犯的故事。”
「诱奸」和「爱」，确实就这样同时出现在了同一句话里。
可是，少女“房思琪”和诱奸犯“李国华”，完全不是爱情。
将俩人牢牢绑在一起的，是另外三层关系——
第一层关系，是“老师”和“学生”。
李国华是房思琪的国文补习班老师。
他学富五车，出口成章，身上自带为人师表的儒雅气质。
房思琪从小爱读书，热爱语言和文字，对老师有着高于旁人的崇敬。
同时，文学也滋养了她的自尊心。
要强的性格让她不能接受被老师否定，更让她在被老师奸污后，产生莫名的羞耻感。
事情一旦暴露，父母将颜面无存，她也再做不回那个精致干净的女孩。
茫然无措下，她只能先假装无事发生。
第二层关系，是“长辈”和“晚辈”。
彼时13岁的房思琪，除了家和学校，基本没接触过外面的世界。
在这个不谙世事的人生阶段，她对性爱相关的一切更是懵懂无知。
作为年长37岁的成熟男人，李国华比她人生阅历丰富不止一点。
他以长者的姿态，打着文学的幌子，用洗脑的方式，一点一滴地给她灌输着陌生的观念。
于是她误以为，他对自己是爱，猥亵则是“爱的方式”。
所以她不该生气，不该对他抗拒和责备。
再或许，自己也是爱他的？
若是如此，“相爱”总比“被强奸”正当体面。
这些连房思琪自己都还没摸透的情愫，尽在李国华的预料之中。
他将它们打碎、糅杂，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，牢牢困住了她。
他以爱为名，模糊了相处的边界，隐匿了侵犯的本质。
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，房思琪都没有意识到——
他们之间最不容忽视的关系，其实是“施害者”和“受害者”。
与其说没有意识到这一层，不如说是不敢承认，不愿承认。
尽管文学将罪恶包装成华丽的样子，可房思琪的内心深处，无时无刻不因受到的侵犯感到痛苦。
年少的她却并不懂得如何处理这种痛苦，也不知如何面对自己布满疮痍的灵魂。
于是她开始自我欺骗，用爱情粉饰伤害。
她不断告诉自己：我不是受害者，而是参与者，甚至是主动者。
因为只有这样想，她才能允许自己继续若无其事地活下去。
03
在《房思琪的初恋乐园》中，有不少对“房思琪”受到性侵后种种感受的描述——
比如，“感觉脸都锈了，只有眼睛在发烧”；比如，“感觉头发不是长出来的，而是插进头皮里”；又比如，“我是馊掉的柳丁汁和浓汤，是爬满虫卵的玫瑰和百合”……
细致得无比真实，真实得让人心底发寒。
而最痛的一句，莫过于作者林奕含坚持在扉页加上的“改编自真人真事”。
是的，林奕含自己正是“房思琪”现实中的原型。
她从小成绩优异，聪明快乐，原本会拥有光明璀璨的人生。
直到高中时，她被补习班老师陈国星（书中“李国华”的原型）诱奸，从此人生堕入无边无际的黑暗。
而陈国星一如“李国华”一样，多年过去仍在为人师表，活得春风得意。
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。
故事中，崩溃挣扎的房思琪，活成了精神病院里的一个疯子。
现实里，林奕含写下房思琪的故事，但她说服不了自己。
长年饱受抑郁症折磨的她，从未过过一天正常人的生活，最终还是选择用结束生命的方式去遗忘那一切……
林奕含不是唯一一个“房思琪”。
每一个“房思琪”背后，也不止“李国华”一个施害者。
当思琪试着对母亲提起，学校里一个女同学跟老师在一起了。
母亲给出的反应是一句带着不屑和厌恶的：“谁啊，这么小就这么骚。”
当她斟酌着向好朋友暗示，对方则有些生气地表示“真恶心，不要脸。”
另一个被李国华诱奸的女生郭晓奇，尝试过向父母求助。
却遭到父母气急败坏的指责：“你做这种事，以后还怎么嫁得出去？”
上大学后的林奕含，也曾试着在网上发帖，去揭穿陈国星的虚伪面目。
换来的，是被无数网友讥讽为“破坏老师家庭的小三”，被追问“拿了老师多少钱”……
针对陈国星的谴责，寥寥无几。
“房思琪”们的孤立无援，使无数性骚扰事件多年后才被揭露。更多的，甚至永远成为深埋的秘密。
但这不是她们的错。
正如林奕含生前说过的那句话：
“任何关于性的暴力，都是整个社会一起完成的。”
最后。
“房思琪式强奸”，从来不是使用暴力强迫实现，而是权力不对等下，高位者对低位者隐秘的围捕。
“房思琪”们没有一刻不在尝试逃离，可她们无处可逃。
她们本就身处一个密不透风的囚笼，钥匙甚至不在“李国华”手中，而在世人的心里。
悲哀的是，在史航事件的舆论中可以看出，这个囚笼仍然存在。
欣慰的是，以“小默”为代表的女孩们，正在勇敢地打破着它。
文末点个「赞」——
衷心地希望不再有以付出生命为代价，才能揭露“房思琪式悲剧”的林奕含。
更希望，永远不再会有下一个“房思琪”。
至于史航，尽管事件尚未定性。
但截止目前为止，有更多机构接连公开宣布与其割席。可以说，“鹦鹉史航，已经社会性死亡”。
从知名编剧到性侵流氓，从万众吹捧到过街老鼠。
这场足足横跨了十几年的罪行，报应终于来了。
